一

那是一个仲夏的早晨，清澈的阳光洒在四班的窗棂，这个符号也第一次被赋予了意义。崭新的面孔，带着充满活力的笑容，渐渐充满原本空荡的教室。

“报告！”略带紧张地，我也推开了这扇门。

讲台上的男人微微颔首，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。

中等身高，中等身材，不怎么需要打理却自然成型的头发，不惊艳但是和善的脸庞，我未来的班主任，怎么看都无法一下在人群中脱颖而出。

没有吴老师的自在潇洒。

没有傅老师的高冷严肃。

平凡得像一个普通人。

我急急地找了个位置坐下，再没有去看那个平凡的人。但是，一个新的纪元，已经就此开始了。

二

大选之日。

新的同学们皆阵列在前。竞选的，没有竞选的，都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，见证这个新集体的最终成型。大家在等，等他。

他来了。

“大家准备的挺充分的嘛，”还是那个笑容，“那就开始吧。”

然后，他头也不回地迅速向门口走去。

面面相觑。

“怎么，我在这你们还敢自由发言？”他回头笑了笑。

“一切，交给你们。”

他，想给我们所能拥有的最大自由与信任。

三

我进去的时候，他正在改作业。如同往常一样，一点小小的作业破坏不了他愉悦的心情。

“老师，我要请假。”

“竞赛培训啊，”他依然在面前的作业上划着勾，“没问题啊。”

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几次了，我们两人都已然习以为常。那时的我，一心想在竞赛中做出自己的成绩，每月一次的异地培训，已经参加了很多，他也表示出一惯的理解。

“谢谢老师。”我转过身，准备离开办公室。

“你打算拿省一吗？”他突然叫住了我。我回过头，目光正与他相对。

我不自觉地耸耸肩：“尽量吧，第一年拿了省二，再努力努力，省一应该可以的。”

“不是尽量，是一定，”他直视着我的双眼，“如果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拿省一，就不要搞竞赛。”

我移开了目光。后面他说的什么，我没听清。那时的我，也不想听。

半年后，当我拿着两张省二的奖状，艰苦地寻找寥寥无几的接受省二的自招机会时，我才明白他的深意——

原来只有他是冷静的。

四

月考，我们班又爆炸了。班级的气氛有如遭遇核弹袭击之后的沉寂。

东倒西歪，士气低迷。

他进来了。

“考试成绩大家也看到了，”他说，“确实不是很理想。”

无人应答。

“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进步，”他继续说，“四百名以后的同学少了，排名也比较靠前。这是我们应该看到的事情。还有这些同学，进步很大。”

一些同学抬起了头。

“其实，”他双手撑在讲台上，“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，一次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。只要大家保持这个状态，一直去干，就会有收获。我相信我们班高考不会差的。”

“最重要的，是不能失去信心。”

他很少在考试之后大规模职责我们，哪怕考得一塌糊涂，哪怕次次考得一塌糊涂。他一直都很自信，我们一直也都很自信。一直以来，我们的成绩都是四个实验班垫底。然而高考时，考进全省前五百的人，我们班最多。

五

“这几位同学的家长，留一下。”家长会的最后，他点了我们班这次月考倒数十位的名。

被点中的家长在他的示意下围成了一个更小的圈子。他展开了成绩单，映入眼帘的，是数据之上各色的标记，密密麻麻。

天色由昏黄逐渐变为墨黑，高三（4）班教室的灯始终明亮。他对着成绩单，一个一个地，向家长们分析情况，给出建议。

    我们班最后有四个人没考上一本。有两个将近从高二开始就没有上课，一个不听他的话，

还有一个发挥失常。

有时候他被气狠了，会把双手一摊，说：“你们自己不学，我有什么办法？到时候成绩上不去，考得一塌糟，别来找我，我也救不了你。”

或者：“想想看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，我肯定只能关注那些成绩好的人，你要是成绩上不来，我可管不到你，那就只能把你放弃掉了。”

然而他说的最多的话是：“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。”

一个野心家的自白。可惜，他还是个行动家。

他，做了，做到了。

六

梅，象征耐性。松，象征坚忍。

同时占有两者的他，显得格外直率。四班的三年，就是与他互怼的三年。你来我往，你进我退，不理解的时候也有，不愉快的时候也有。然而他的每一点行动，都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，让我们进步的行动。

没有一点私心，没有一点保留。

课堂上的他，是一个随性的老师。他的生物课上，从未见他有刻意地备课。教书数十年，他对课程内容已是万分的熟悉，随心而谈也不会遗漏任何一个知识点。回顾，拓展，串联，他得心应手。生物的庞大知识体系，我们从来没有死记硬背或者东缺西漏的烦恼。

“‘菜’梅松嘛，就应该是教生物的。”有时我们这样调侃他。然而对他的敬佩，却不会少了半分。

七

前几天体验营开营的时候，我去凑热闹。远远地，我便看见分班公示栏班主任姓名中的三个字，蔡梅松。

我不住地笑了笑。

蔡老师第一次当班主任，就摊上了我们这帮不争气的学生，这三年真是苦了他了。

煞费苦心，学生却不领情，也难怪他会气急败坏地说：“下一届我再干班主任就是怪事！”

然而他还是又当班主任了。是出于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吗？还是出于对我们的不舍与留恋？真好啊，无论是我们还是他，在彼此的心中，都成为了永不磨灭的刻痕。

我又一次望向实验楼二楼靠楼梯的办公室，窗台上，他养的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，还掩映着点点绿意。

仿佛又一次能看见他永不熄灭的笑容。

那温暖的笑脸，又可以熔化严寒的坚冰了。